三日时光很快过去。
是夜,江东外围、横跨在汇灵与相悦两国边境的一处驿站内。
驿站内坐了满满当当的人,身披红色斗篷的罗仔珍稳坐于人潮最中心。
“小姐,”麻雀上前,双手抱拳禀告道:“千机楼众人已集结完毕,皆等候于驿站外,只等小姐一声令下便可直攻江东城,救回听雨轩兄弟们。”罗仔珍闻言,微微颔额,道:“楼主可有消息?”
“方才收到楼主来信,楼主已率听雨轩杀手越过大桥,蛰伏于江东城外,只等这边传来捷报,那边便会收网。绝对让青龙异党与江东一派,一个火种都留不下!”
或许是因为之前料理几位千机楼探子的后事,让麻雀心存愤恨,亦或是已身居战场边沿,让他热血沸腾。
不论是何种原因,此刻麻雀双手紧紧握拳,一张憨厚的脸上罕见地布着嗜血好战。
罗仔珍坐在简单的木凳上,静静听完麻雀这席话,抬眸看了一眼他愤愤的面色,这才倏然起身。
随她起身,周围一众探子也随之起身,满满一室黑衣包裹着这道艳红身影。
像是最死寂的荒漠开出的最鲜艳的花。
罗仔珍负手而立,缓声道:“据估测,青龙异党与江东一派联手,恐其手下只比我们多,不会比我们少。”
麻雀点头,应道:“这会是一场恶战。”
是一场恶战,而不是“放弃吧”。
罗仔珍侧目看了一眼麻雀,两人对视一番,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来。
片刻后,笑声收敛,罗仔珍将身上红斗篷脱掉,露出内里红色的窄袖骑装来,而在她后腰上正正一左一右插着两把匕首。
罗仔珍大步走出门去,门外,无数的黑衣探子身骑骏马静静等待着罗仔珍号令。
数不清的人从这方荒凉如戈壁的地方,以罗仔珍所在的小小驿站为中心,往四面八方绵延而去。
乌泱泱,一时看不到边际。
待罗仔珍在门口站定之时,这些静立如雕塑般的人才恍如重新被注入生机,齐齐双手抱拳,众人高声道:“请小姐上马,属下静候差遣!”
万人齐声,振聋发聩。
在众人高呼声中,罗仔珍翻身上马,一手高高扬起马鞭,指向江东城方向,罗仔珍高声回应:“向江东,出发!”
众黑子探子再次抱拳,齐声应道:“是!”
伴着这一声能排山倒海的呼喊,罗仔珍率先一甩马鞭,绝尘而去。
其后,麻雀与众黑衣探子紧紧跟上。
名副其实的万马奔腾,罗仔珍着一身红衣领路在前,荒凉的戈壁滩上被掀起一片尘嚣。
不知情者见了,恐是要觉是风暴将至。
但事实上,也确实是有风暴要到了。
“罗仔珍!”电站在高高的城墙上,居高临下看着城墙下众人,明晃晃的灯笼亮在他头顶,照不清他面容上的阴翳,“听雨轩已全然归青龙总坛主所有,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自讨苦吃!”
在电脚下城墙上,那牌匾之上写着三个大字:江东城。
罗仔珍一手控着马儿,冷哼一声,“枉费心机自讨苦吃?你可问了我身后众人?”
“哈哈哈哈!”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电一挥手,数不清的弓箭手倏然从城墙出现。
手中重弓皆是拉得满月,箭矢尖端明晃晃泛着青光——淬了毒。
“就你身后区区这些小喽啰,”电嗤笑道:“对战我等,只怕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!”
“青龙用的是我的令牌,方能让听雨轩众人俯首称臣。如今我本尊前来,”罗仔珍眼神愈发冷冽,“你当听雨轩众人还能任凭你们操纵?”
“不让操纵又如何?”电仰天长笑,“识趣地已经投诚,而不识趣地现在也要么是枯骨,要么中剧毒。罗仔珍,这听雨轩早不是你的听雨轩了。况且,就算这投诚之人中有那么几个假意投诚的,但又能有几个?算上这些人,你也不可与我等相抗衡!”
“是吗?”两人正对峙之际,倏然从远方飘来一既温柔又包含威严的声音。
这声音,罗仔珍听着耳熟。
但!
不可能啊!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此?!
罗仔珍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,便见得本应好好待在皇城的齐负嗔身骑黑马,着银白色窄袖骑装,披同色斗篷,策马往她这边而来。
戈壁风大,狂风卷着他的发丝与衣带交织,随黑马扬蹄,他像一片最飘逸最温柔的云。
而在他背后,荒凉戈壁被掩去颜色,像黑水一般的潮浪缓缓往江东城滚来。
真真是潮浪,像藏匿与月光下的一滩死水,虽看不清具体颜色,却折射着一点碎光。
而后……
那碎光愈发多了起来,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抬头看一眼夜空,看看是否是乌云散去群星得以如此摧残。
电便是这般,真真实实地看了。
然后,在他昏黄瞳孔中,出现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箭矢!!
“这……啊!”电瞳孔一震,甚至未来得及后退一步,便即刻被数不清的箭扎成了个刺猬。
而在他身侧,一众弓箭手无一幸免。
只是瞬间,那居于城墙之上的人,便成了一具具死尸。
但,这还不是结束。
只见齐负嗔身后那如黑潮一般沉寂的死水中,倏然亮起许多光点,这方让众人看清楚他们真实面目——一群身着重甲,手握重弓的蒙面侍卫。
人数之多,罗仔珍看不清,只隐约觉得恐怕足以攻下三个江东城。
这亮起的光点是侍卫们手中点了火种的箭矢,见得他们手中重弓拉了满月,双指一松。
随箭矢破开空气的刺耳证明,数不清的火箭从罗仔珍等人头顶上空飞过,直往江东城墙上而去。
一时间,竟是将战场照的明晃晃如白昼。
火箭飞上高墙,将新补上的守城兵杀了个无人生还。
麻雀见状,当即率领千机楼众人拔出腰间长剑,往江东城冲去。
或是破城门,或是攀城墙。
这场胜败局面瞬间颠倒的战争,便这样开始了。
伴着周围连天战火与叫嚷,罗仔珍看着眼前含笑的齐负嗔,一时竟是不知脸上该摆出个什么表情,只能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齐负嗔策马到她身侧,身后摸了摸罗仔珍额间,感觉一片冰凉。赶紧将身上披风接下,他一边给罗仔珍披上,一边道:“自然是主持公道来了。”
罗仔珍闻言挑眉,“齐大人,要知可是我先抢了听雨轩,这我怕是不占理啊。”
“不妨事,夫人心意便是公道。”
恰此时,麻雀已带人成功攻上城墙,江东城大门被他从内打开,“恭迎小姐!恭迎将-军!”
齐负嗔看着那大敞的城门,透过这高有两丈的大门,他得以看的内里灯火通明的长街,长街尽头是提刀杀来的敌人。
“真是反了天了!”齐负嗔怒道:“竟敢以少欺多?众将听令!随我一并,给夫人主持公道!!!”
“是!”他身后的大批黑甲侍卫齐声应道。
接着,齐负嗔便一扬马鞭,往城内冲去。
紧随他后,一并侍卫也往内里而去。
侍卫数量之多如滔滔江水,从罗仔珍身侧经过,带起的狂风吹得她发丝纷飞,好似永远不会停息。
罗仔珍控马处于原地,一手捏着缰绳,脑中还回响着齐负嗔那话。
以少欺多。
在皇城,齐负嗔向来端的稳重,这倒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得如此带有偏袒之意的话。
眉眼中不禁沾染些许笑意,罗仔珍倏然扬鞭。
“驾!”策马奔腾,这披着银白斗篷的鲜红身影,也随滔滔不绝的黑水冲进了江东城。
半个时辰后。
藏匿顺七的地方终于被找到,麻雀手持火把,在前为罗仔珍带路。
这是处既破败又荒凉的牢房,往下筑了三层,顺七被关押在最下面一层。
越往下,罗仔珍口鼻间便传来越浓郁的血腥味。
这味道让她心惊肉跳。
匆匆下了最后一段楼梯,罗仔珍便忍不住抢在麻雀之前冲进了地牢,但——
在她目光所及之处。
一着紫衣的女子举着长剑,听到罗仔珍脚步声来,咬牙将长剑重重往下一刺。
“噗呲!”一声利器入皮肉之声。
“噗!”剑下男子吐血之声。
“咣当。”利器被拔出,摔在地上。
罗仔珍眼睁睁看着那长剑刺入顺七胸膛,而后又被拔出,再看到顺七瞳孔放大逐渐涣散。
“顺七!!!”罗仔珍几乎是哭吼出这两个字。
着紫衣的雨柔仓皇丢下长剑后,便转身闪进一侧黑暗之中,消失了踪影。
罗仔珍却是全然顾不得那个,三步并作两步,她仓皇扑到顺七身侧,失措地将顺七抱在怀中,看着正正好在他心口的伤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