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是什么?
对于这个世界诞生于神话,又被神话所复苏的神祇而言,神——意味着不朽、意味着荣光、意味着力量,祂们从诞生的伊始,就可以享受着一切。
唯有一样事物祂们是无法天生拥有的。
那就是独立自主的自由。
神话是怎么描述祂们的,祂们就是什么样的形象,在神话的束缚之下,祂们无法做出违背神话的言行和举措。
而也只有当置身于幽世深处,【神话】所在的不死领域的祂们,真正意识到自己被‘囚禁’于神话当中的时候,祂们才可以进行一次选择。
是否愿意以放弃不朽为代价,短暂地拥抱独立自主的自由?
若是祂们同意了,置身于【神话】中的祂们的一部分,就可以离开不死领域,飞升到幽世这个海洋的浅海区域,并最终有机会上浮到位于幽世的海平面,进入名为现世的岛屿中。
于是,不从之神就这样出现了。
虽然这个时候,祂们的本质依旧在海面之下的最深处,存在于【神话】中,暴露在海面上的,仅仅只是祂们的一部分。
哪怕被击碎(杀)了,祂们在海面下的部分,随着时间的流逝还是有机会继续浮起来。
但祂们暴露在海面上,成为不从之神的那一部分,却已经失去了不朽,从而可以被外力所杀死。
只不过在绝大多数的不从之神眼中,这种代价基本等同于无,也不会产生‘我是谁’这种哲学问题。
反正死了也只是回归【神话】。
一开始,密特拉也是这么认为的,祂在有意识以来,就知道了自己的‘身份’,知道自己是悖逆神话的‘不从之神’,知道‘自己’只是不死领域中,属于波斯神话中的一份子。
唯一与其余不从之神不同的地方,只在于祂并不像其余的不从之神一样,在降临现世之后,就会陷入极端化中。
至于原因也很简单。
祂不是普通的不从之神,而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之王,身上肩负歼灭弑神者使命的救世勇者。
在刚刚开始的时候,密特拉并没有对此有过怀疑,祂虽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选为最后之王的,也不记得是怎么遇上辅佐自己的祖尔宛。
但祂们的意见却非常一致。
那就是歼灭这个世界一切的弑神者。
并且,也坚定的认为弑神者就是一切的祸乱之源,只有弑神者全部死绝了,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,这个世界才会迎来长久的和平稳定。
于是,在上千年的时光中,祂都在履行了自己的‘天命’——直到在偶然之下,祂发现弑神者的诞生少有,而不从之神却比较常见,综合比较的话,不从之神造成的灾难远比弑神者要多得多。
随后,密特拉想通了一件事,不从之神与弑神者都是一丘之貉,都是这个世界的祸乱之源。
然后,祂与自己的下属闹掰了。
以不从之神的身份,降临于世并追随祂的【钢】,和化作神祖成为祂婢女的地母神,都不认可密特拉的想法。
在祂们的观念中,弑神者就是十恶不赦,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不能被原谅的魔王,而不从之神的行为即便再怎么劣迹,那也是可以被原谅的。
毕竟,不从之神会引发的灾祸,都是祂们踏入了现世后,陷入了狂乱所致,在密特拉的下属看来,千错万错都不是‘神’的错。
是谁的错?
是人类的错。
是玷污了这个世界的人类的错。
也是诞生了弑神者的人类的错。
所以,这都是人类的错......
......面对着‘同族’的众口一词,密特拉的选择则是举起了救世神刀,将自己的追随者全部砍死,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。
之后,出乎密特拉预料的是,祂本来以为只是为了监督自己履行使命,这才辅佐自己的命运神祖尔宛,并没有对祂的行动和想法产生什么意见。
反而是赞同了祂的观点。
不从之神与弑神者都一样。
祂们都是问题本身。
接下来,密特拉将屠刀对准了不从之神,对准了自己理论上的‘同族’。
甚至,为了在不从之神的现世后,保证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,将祂们屠戮殆尽,彻底根绝弑神者诞生的土壤,密特拉和祖尔宛还携手以祂们的神力,通过祖尔宛作为命运之神的领域,创造出了名为【无限时间的神殿】的特殊空间。
只要在这个圣域内,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,都不会影响到地上的凡人,并且由于这个特殊空间独立于现世之外,也可以作为‘堤坝’拦截从幽世中降临的不从之神。
在剿灭了地上的不从之神和弑神者后,密特拉靠着这座‘堤坝’堵住了不从之神降临的通道,哪怕有不从之神能侥幸绕过这道防线,但祂也可以通过【无限时间的神殿】的特殊性,以及祖尔宛对于时间的操控一一将祂们揪出来。
就算在这个过程中,有人类偶然之间捡人头化为了弑神者,密特拉也可以将他们扼杀在襁褓中,根本不给新生弑神者熟悉自身权能和成长起来的机会。
接着,地上的世界、人类的世界、文明的世界,就这样远离了不从之神和弑神者的霍乱。
代价就是密特拉快死了。
即使祖尔宛停止了祂‘生命倒计时’的时间,却也无法挽回这个结果,密特拉如今所剩无几的生命,根本无法让祂继续征战下去。
原本在密特拉和祖尔宛的计划中,祂这所剩无几的生命,将会用来指定召唤一个继任者,接替自己的职位与使命。
但现在,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,面对着这不在祖尔宛这位命运神兼时间神预计中的异变。
密特拉毫无惧色的走出了宫殿。
“你疯了!”
面具模样的祖尔宛追了上去,对着祂喋喋不休地劝说道:
“你即便最后赢了,你剩下的生命也会被救世神刀燃烬,到时候你就没法指定召唤继任者,难道你想赌接任你职责的神,会赞同并继续延续你将不从之神和弑神者一视同仁的做法么?”
“......”
密特拉没有回话。
祂只是沉默地来到了宫殿外,走到了有着人造水池与喷泉,五彩斑斓的花卉草木的庭院中,将白金色的救世神刀拄在了地上,双眼直视着标志着神殿范围的石地板之外——无限延伸到视线尽头,被白沙覆盖寸草不生的大地。
而后,密特拉说道:
“把那个家伙拉过来。”
看着对于自己的言语,完全一脸无动于衷的密特拉,祖尔宛停止了劝说,面具左右两端蛇扭动着身体,咝咝地吐着信子,似乎也在表示着它们对密特拉一意孤行的不满。
但最终,祖尔宛还是妥协了,声音中在充斥不满之余,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复杂情绪。
“好吧,如你所愿。”
祂们两个皆是不从之神中的异类,纵然是代表着生命与大地本身的地母神在化作不从之神后,也没有了神话中该有的慈祥和仁爱,更不会有这种将神与人一视同仁的想法,数千年以来就只有祂们两个是例外。
因此,若是没有密特拉的指定,就连祖尔宛都无法肯定,下一个接任的最后之王,到底会不会赞同密特拉的做法。
或许,这种变相在乎人类和文明,将不从之神与弑神者一视同仁为祸害进行铲除的神,有且只有祂们两个。
整个【无限时间的神殿】开始震动。